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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2 / 2)


  从背后看,苏缨身形如前,朱红色胭褶裙静静铺展,裙角的玉坠儿也纹丝未动。

  悠悠的女声自她的玉座传出,虽然并不高厉,婉如黄莺,清啼悦耳,却竟也盖过了太初楼的起哄——

  “清歌楼的诸位,今日得胜获鱼符者,得黄金五十两。”

  一阵如水的静默之后……

  清歌楼迸发出了丝毫不亚于太初楼方才的轰动。

  需知,一个六品武勋,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十两黄金。

  而赢一个鱼符就有五十两黄金……真真的大手笔。

  楼明月满脸不屑,小声嘀咕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我欺也。真是铜臭腐不可闻!”旋即头一个站起来,扬声道:“清歌楼的头战,楼家楼明月来打。”

  说罢,持着胡琴,提气而起,飘飘然落在了高台之上。

  清歌楼首战就是一家之家主,这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太初楼都是何等样人,囊括白玉京的佼佼者。清歌若想不输太难看,唯有尽锐出战。

  楼明月年三十许,是楼家现任家主,传说传承了白玉京未建之前江湖高人玉门老人的“惊魂步”,一手胡琴拉的出神入化,传说他拉的一曲《大漠孤烟》,可令人战意消亡,内力消解,不可再战。然而楼家一向在白玉京非常弱势,子侄极难在平常的武会武试中出头,故传说中的楼明月能有多少本事也是无人知晓。

  云未晏先是听得苏缨之话,哈哈大笑,只觉这拆楼成名的跋扈少女,虽然一身铜臭不可闻,然而胜在率真坦荡,摆明了要以财富诱人,直白无遮掩,竟显得有些可爱。他收敛笑意,摆出一副真诚之态,望着对面裹在一团如云似霞的锦缎中的少女,朗声道:“苏统领好气魄好财力。云未晏立誓,若今日我太初楼竟输给清歌楼……就算是担着天下人都戳我脊梁骨,指责我为财色折腰,我也要三媒六聘,鼓锣上门,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一言方出,满殿轰动。

  云未晏年少成名,剑术当世之绝,大得天子喜欢,年纪轻轻已是一楼统领,兼任平西将军,他日出将入相,封疆入阁,不过是弹指之事。加之他人生的风流俊朗,为人敞亮开阔,颇有魏晋真直之风,是白玉京无数武家闺秀的梦里人,也是不少朝中贵胄之家相中的东床婿。

  而他一向爱惜羽毛,洁身自好,鲜少传出与哪个侠女或是闺秀有旖旎之事。今日竟然当众提出要求娶旁人,虽是打败太初楼这样不可能实现的前提,也足以叫所有人跌了下巴。

  众人纷纷猜测,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怕是苏缨日后出行,都要当心白玉京众侠女的铁蒺藜、峨眉刺、飞蝗石了……

  “……”苏缨本乃一时不愿堕了面子,抛出狠话,争得了的士气。万万没想到云未晏却被她所激,说出这样一番话。

  被他当众调笑,苏缨气急,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前,手扶栏杆倾出身去,跺脚跺得定裙的珠子和满头金簪直响。

  “你,你这登徒子!我才看不上你,你……你怎么好意思?你羞人不羞?!”

  她脑门直窜火,奈何骂人的词语匮乏,用时方恨少,骂了几句,杀伤力都极为一般,见云未晏越发笑得前仰后合,靠在了扶手上,哑然住口。

  就在这时,台上想起了一阵呜呜咽咽的胡琴声。

  被晾了大半天的楼明月就地而坐,兹呀乱拉出几个残破不成调子的音,满不耐放的大声道:“你们要打情骂俏回去打好吗?现在是天泽武试行不行?太初楼都是孬种怂蛋?老子在这里坐了半天了,应战的人呢?”

  苏缨的模样,看在云未晏目中,自是惹人发笑。他收不住脸上放肆的笑意,就连唤人出战,语调都是轻快而随意的——

  “太初楼崔氏属家墨予尧应战。”

  苏缨乍然听到熟悉的名字,从急怒之中醒了醒神,恐怕自己听错,将目光又投向台上。

  只见一个少年自太初楼那边的楼上提气纵跃而下,一身青衫翩然,腰佩白玉,手持长剑,赫然正是苏缨从前那挂名的徒弟,墨家小公子墨予尧。不由得怔了怔——在浮游山的那几天,燕无恤曾经告诉她,去梨花巷找他通报自己被抚顺司抓走的是个小乞儿,苏缨立时就想到了墨予尧。

  后来听说墨家在西陵举家搬走,原来是来了白玉京。也是,墨信芳老爷子一向希望墨予尧可以加入武家,走武试之道,在朝中做官。

  她暗中观察墨予尧,见墨予尧也侧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西陵苏缨之名,现在满白玉京皆知。

  苏缨听过刘叔的劝告,自从来了白玉京,日日傅粉,浓妆艳抹,墨予尧应当认不出自己是他的“洪福师父”,那么他定是在看小时候的“缨缨妹妹”了。

  楼明月大是不悦,怒道:“你们也太瞧不起人了。派个属家是甚么意思?”白玉京的武家掌握天下绝学,每一个武家下面有三个属家,本事不仅要弱一截,也没什么地位。其中子弟唯有跻身武家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清歌楼派出一武家之主,而太初楼仅以属家弟子出战,就算是赢了,传出去也是一桩笑料。

  云未晏答得甚是随意,笑吟吟道:“欲输给贵楼,欲求娶苏统领,欲送五十金给楼家主,不喜欢么?”

  ……

  说话之时,台上已经开战。

  墨予尧持一柄长剑,剑影如鸿,轻快灵动。

  楼明月端行台上,脚步挪移,一手端着胡琴,一手持竹片轧弦,幽幽呜呜,如泣如诉,奏一曲《大漠孤烟》。

  墨予尧哪里肯给他弹奏的间隙,拼力劈刺,剑花舞得宛如雪花一样。

  而楼明月脚下如飞,回旋行走,竟如生了多个幻影,每每东向而刺,一转眼楼明月却在东南方向。回过头来,楼明月却已经在他的身后,琴声却丝毫没有停顿。

  胡琴曲含着内力,离十来丈听,苏缨都能感到耳中发刺,不禁为墨予尧捏了一把冷汗。

  果见百个回合以后,墨予尧被笼于楼明月翩若惊鸿的惊鸿步法之中,出招越来越慢,而他对面的楼明月脚步却越来越快,到最快时,成了一个虚影。墨予尧忽以剑杵地,借力奋跃起身,意图从上方逃出楼明月身影的笼罩。楼明月呵呵一笑:“好小子”,竟转手用轧弦的竹片猛地朝他下腹赐去。

  墨予尧情急之下,跃到空中,难以躲避,给他刺中空门,登时如巨鼓擂腹,胸中翻腾,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楼明月猛刺之后,旋身落地,安安然跻足,轧拨了最后几个音,悠悠抬头。

  道:“你能挺过我一曲《大漠孤烟》,亦是不易,后生可畏。”

  墨予尧垂着头,慢慢拭去唇角之血,提剑起身。

  胜负已分,黄门便抬了鱼符来,奉给了楼明月。

  楼明月赢得轻巧,不以为意,袖了那符,施施然而去。

  墨予尧垂头丧气,默默下台,经过苏缨那处的楼台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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