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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清瑶身上穿着一件浅樱色的印花旗袍,外面则打算罩一件铁锈红色的驼绒外套。那条水晶链颇长,戴在外套的外面,也别有一种风韵。

  阮清瑶眼珠一转,就知阿俏说的没错,立时就挑中了那条水晶链,戴在外套上试了试,很是满意,就抱着阿俏转了一圈,在她面颊上亲了一记,笑着说:“阿俏,你眼光真不错。”

  她说着就拎起包,转身离开,咚咚咚地下楼:“我要迟到了,阿俏替我收拾一下呗。”

  阿俏知道二姐赶着去“黎明沙龙”。她可不打算动阮清瑶的东西,免得麻烦上身。只是她在离开之前,却注意到阮清瑶的梳妆台上,放着两只小小的油纸包。巧了,正是她从浔镇带来的桔红糕。

  两包都拆开了,然而一包已经见底,另一包却还满满的,似乎被阮清瑶嫌弃了。

  阿俏带着疑惑,取了那一包被剩下不少的,拈出一枚,放到口中嚼了嚼。她立刻就明白这包为啥被剩下这么多了:最近省城天气潮湿,而这一包大约事先被打开过,或是敞着口放了一阵,所以里面的糕有些受潮,口感没那么好,而且甜味有点儿湿重,自然及不上另一包。

  阿俏想到这里,突然省起:不对啊!

  阮清瑶是阮茂学的长女,却从来没有被家中长辈要求继承阮家的生意。阿俏上辈子听大人们解释过,说这位二姐的味觉没有其余阮家人那么灵敏,甚至不如宁淑。也就是说,阮清瑶分辨不出好些细微的味道。因此阮家从未将她列入继承生意的人选,而是任由她从女校毕业后就恣意玩乐挥霍,享受人生。

  然而这妆台上的两包桔红糕,却明确地告诉阿俏另一个可能。

  ——味觉不够灵敏什么的,都是阮清瑶装出来的。

  这个二姐,恐怕原本只是好逸恶劳,却非要拖着阿俏,要塑造她、控制她、吸她的血,逼她去完成自己不愿去完成的事?

  阿俏静静地看着阮清瑶的妆台,片刻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一转眼三天即过。宁淑很是为阿俏烦恼。

  她这个女儿断然拒绝了常婶儿的好意,没有点常小玉做自己的贴身丫头,而是点了一个常年在阮家打杂的小丫头,叫做小凡的,命她贴身服侍。

  宁淑就叹气,阿俏刚到省城,什么都不懂,如今身边又点了个更加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这一对主仆,将来也不知道会在家里出多少洋相,添多少乱子。

  此外,令宁淑更加郁闷的是,阿俏近来每天早晨起来都会去厨房给自己做早饭——只给自己做。

  阿俏做早点的花样不少,今儿熬汤头煮面,明儿点豆花,隔天还用一直没什么人用的烤炉烤了半打萝卜丝酥饼……可是她永远都只做一人份的,在厨房留下满屋子的香气,然后自己吃个腹饱肚圆,收拾干净走人。

  唯一例外的是那萝卜丝酥饼,阿俏觉得只做自己吃的分量实在是有点对不起那烤炉,终于稍许多做了点儿,分了三个给弟弟阮浩宇。

  阮浩宇接过刚出炉、酥得掉渣儿的萝卜丝酥饼,咬了一口就直嚷烫,却一面捏着耳垂一面忙不迭地咽了下去。另外两只他直接包了带走。据说那天在阮浩宇的学校里,这酥饼的香气引来了一群同窗,可怜这群孩子愣是硬生生吞着口水看着阮浩宇将酥饼一口一口全吃光,渣都不剩。

  宁淑正郁闷着,常婶儿拿着一张单子过来问她:“二太太,这是三小姐给厨房的采买单子,说她明天下厨做早饭,要用这些材料。”

  常婶儿有点儿不忿:这小丫头,给自己做早饭还要人专门去采买。

  却见宁淑看完单子,眼前一亮,点头激动地说:“买,买……她要的材料全都备齐,一件也不许缺!”

  第9章 好吃再见

  凌晨三点,阿俏已经收拾穿戴整齐,下楼来到阮家厨房。

  夜正深沉,阮家大院里寂寂无声。阿俏先去将灶下的火烧旺,然后去检点她需要用的食材。

  因是饮馔人家,阮家采买的执行力非常好,阿俏开出的单子上所有的食材都已经买得了,甚至她要的海参也已经泡发得差不多了。

  阿俏看了一圈,先去将黄鱼剔骨,将鱼头和鱼骨煎过即加水熬高汤。灶上熬着汤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白案上揉面、发面。她总共打算做五六件点心,有用发面的,也有用死面的,甚至即便都是发面,手法也有不同。阿俏少不得耐下心,一件件都做起来。

  时针指向五点的时候,阿俏给自己倒了杯茶,打算歇一会儿。这一席早点,所有备料都备齐了。可是待会儿开席之前,她还有一阵大忙。

  这时候小凡打着呵欠寻了过来。这个丫头已经开始习惯阿俏的作息,只是没想到今儿阿俏竟会起这样早。

  阿俏饮毕茶,交代小凡几句,再次开始忙碌。

  她取了一块厚厚的豆腐干在手上掂了掂,将其放在案板上。这块是著名的“干丝干”,是专门用来做干丝菜用的。阿俏取了厨刀在手里,刀身蘸水,然后吸一口气,横过刀身,开始片干丝。

  她打算做一道“烫干丝”,而这道点心那千丝万缕的细小干丝,就是从这一整块豆干中现切出来的,极考校厨师用刀的功夫。切干丝的第一步,就是“横片”,据说最厉害的厨师能片三十五刀三十六片。而阿俏重生之后多年没有做过这个,最终片了三十二片出来。虽然她此时的刀功还未登峰造极,可考虑到此时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这份手艺已经足以教世人咋舌了。

  她直起背,伸衣袖去擦了擦额上细小的汗珠。

  身后小凡就怯怯地叫了一声:“老太爷!”

  阿俏一惊,转过身,发现阮家老爷子阮正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厨房。老爷子不带任何表情,已经将阿俏所有的准备看了一圈。

  阿俏叫了一声“爷爷”,就站在案板旁等着阮老爷子发话。岂料阮正源面无表情,倒是伸出手掐指算了算,便自行转身,从厨房门口出去,留阿俏与小凡两个,在厨房里面面相觑。

  “别管旁人怎样,”阿俏咬咬牙,转身继续将案上的干丝纵切切完,然后去忙其他的。

  待到厨房里水汽氤氲,阿俏做的几道蒸点已经完全蒸熟,可以出锅的时候,小凡从外头跑了进来。

  “三小姐——”

  小凡欲言又止。

  阿俏却马不停蹄地在忙,指挥小凡:“去看看炉子上的水是什么泡,蟹眼泡还是鱼眼泡。”

  小凡哪懂这个,但是她悟性好些,奔去炉子旁看了看,又想了想蟹眼与鱼眼的大小,当即大声答道:“鱼眼泡!”

  “好了,去将外头席面上放着的那几杯茶都沏了。”阿俏指挥,小凡立即出去,少时转了回来,问阿俏:“老爷他们都到了,二太太问小姐,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阿俏这才吃了一惊:人都到了?

  感情刚才阮老爷子掐指一算,算的不是别的,而是在算她这一桌早点席面到底什么时候能做成。而老爷子离开厨房,竟然是掐着点儿把家里所有的人都聚到了厨房外头的花厅里。

  阿俏忍不住也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望了望:阮家人,当真聚了个齐全。

  此时不过六点来钟,需要上班上学的人还不着急出门。阮老爷子正襟危坐在主座上,旁边是阮茂学与宁淑这一对,对面阮清瑶青着一对眼圈,忍不住要打呵欠,阮浩宇坐在她下首。

  “替我把这几样小菜先送上去。告诉二太太说,这就来。”